李一仍在闭关中。

　　据其弟子常武介绍，天价养生班暂停，估计以后也不会开了。

　　对于众多慕名前来的信徒，北碚缙云山是这样一个地方：只见烟雾缭绕的殿堂楼阁，和裙裾翩然的大师道长，俨然超凡之境。

　　6年前，刚上山那会，常真也这样认为，但如今他感觉到了厌恶。这名潜心修道的道长，自2003年上山以来，前后有五六年时间。他说，“和山下没有什么两样，就是一个名利场”。

　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，绍龙观这个“超凡”之地也未能“脱俗”。在南都记者近日调查到的多名李一弟子的讲述中，绍龙观的“世俗江湖”也逐一显现。

　　[江湖之“权”]李一并不直接参与内部管理

　　李一屡遭质疑后，8月14日，南都记者上绍龙观时，被告知其已闭关修道，不知何时“出关”。

　　李一“闭关”后，外界更多见到的是他的弟子常承和常武，常承负责培训，常武负责后勤接待。常承向记者解释自己的“承”字的意思是师傅传承衣钵，但马上被常武否定“不能这么说”。

　　这个微妙的对答也揭示出绍龙观复杂的关系。根据多位李一弟子的描述，观中的人物关系如下：李一居于最顶端，是整个团队的领袖，核心管理层包括吴心(俗名吴志平，缙云山慈善基金会负责人)、甘全中(缙云山道教协会副会长)、常琼(俗名冯兆群)、孙凤仁(国学院院长)，另外就是中层管理人员，以及法事团的14名道士、道医班3名道医，还有十余名后勤人员作为辅助。

　　这些管理人员中，除了宣称为“海归双博士”的常承以及做期货出身的常武为近两年加入外，吴心、常龙等都是早期李一绝技团的成员，跟随李一已逾20年；甘全中原为四川一家证券公司总经理，公司垮掉后来到绍龙观，现为白云观注册主持，也是缙云山道教协会具体负责人。

　　曾为重庆西南师范大学研究生、在山上呆了五年的女弟子常越(化名)介绍说，常华是她从重庆人才市场招聘而来，起初是吴心的司机，后与吴心结为夫妻，这也是绍龙观里面少有的“夫妻档”。这一点在正一派并无不妥，正一派允许成家。不过，团队领袖李一一直没有婚配。

　　李一并不太直接参与道观的内部管理，具体工作多由吴心、甘全中等负责，几千元以内的开支两人都可以做主。

　　不过，在这个核心管理团队中也是矛盾重重，吴心与甘全中之间矛盾在山上较为公开。弟子常增描述下山原因时也说，甘全中参与到道观的管理之后，采取公司管理模式进行管理，许多商业开发与自己的理念不合。

　　弟子常易还记得一个特别滑稽的细节：有时候团队会搞像保险业一样的激励活动，形式是团队成员手拉手围成一圈，称是为让大家感受到爱心，随后猛跑几步，再击一下掌，口中还要叫：耶，我是最棒的！这个曾寄望在青山绿水中清修终老余生的女弟子大失所望之后，仅仅呆了4个月就逃离缙云山。

　　[江湖之“色”] 有人求证绯闻 李一：我爱她们

　　在团队中，李一拥有绝对权威，没有人会对他提出异议，但关于他的各种“绯闻”却一直在山上流传。

　　南都记者寻访到的多名弟子中，每个人都可以讲出几例自己听到的“八卦”，但向所称的当事人求证时，她们都予以否认。女弟子常易(化名)说，她曾把这些“绯闻”向李一本人求证，得到一句“我爱她们”的答案。常越也去问过李一，李一只是“使劲地笑”。“山上闲得无聊的人很多，他们谈论较多的话题就是钱和女人，”常越说。

　　有女生被道长看中后屡遭骚扰

　　绍龙观属于正一派，除了对道教的信仰，弟子们在生活上与俗人并无二致，没有太多的清规戒律约束。

　　弟子常越讲起这样一个故事，她当年在北碚的西南师范大学就读期间，曾与一名同班女生上山游玩，结果同班女生被绍龙观一名道长看中，先是要了电话，后经常发来短信，还表示要与其在山下同居，吓得这名女生再也不敢上山。

　　有人甚至把道家当笑话谈论

　　弟子常真是名出家道长，上缙云山本为修道。他说，起先通过网络认识到绍龙观，上山后又被李一“弘道全球”的想法感染，并对李一诸如人体导电、水下闭气的法术深信不疑，就留下来修行。

　　他起初对李一非常崇敬，在有其他师兄出来“解密”李一的道术时，他还与师兄们发生激烈争吵。但他逐渐发现，山上真正修道者和对道家敬仰者寥寥无几，有时候弟子们甚至把道家当笑话来谈论。

　　常真说，在一次内部的讲课中，李一对弟子们称，很想说自己包治百病，但怕公开讲出来，别人怀疑自己是江湖骗子，这时一个姓金的女弟子当场站起来说：你说包治百病，你咋还是个近视眼，眼镜为什么摘不下来？常真称当时李一并不恼火，只是脸红了一下嘿嘿一笑称，“自己小时开天眼，师傅把天眼封了，然后又出了问题，必须要戴眼镜”。

　　另让常真特别寒心的是，有一位姓邹的道长过世后，弟子们都希望绍龙观能拿出一些抚恤金，但吴心认为观里的钱是信众所捐，不能拿出来用，曾引起师兄们的愤怒；又有一位姓康的道长得了精神病，前去看望的师兄给吴心打电话，吴心担心康道长的家里赖着道观，不肯拿钱来安抚，也引发道长们的兔死狐悲感。

　　这个真正修行的道长起初认为，只要诚心修道，一定就会灵验，但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让他觉得，山上的人都不相信道，不去修道，法事怎么还可能灵验，所以在今年年初选择了离开。

　　[江湖之“钱”]弟子被传授如何让信徒掏钱

　　道家的观念是面对众生都要平等，但在有些弟子看来，商业化后的绍龙观面对贫富表现天壤之别，有钱人或重要的人来时，安排人全程贴身服务。常越说，白云观养生中心平时锁着门，重要商人或要人来时才会开门迎客。

　　天价养生班是重要财源

　　上山治病的女企业家常增也有体会。她向南都介绍说，她因为女儿有病，听说李一很神奇，遂上山求医，在见面时，李一就对她说，“将用生命去呼唤”，让她感觉到遇到大德，也做了一些捐赠，但她不愿意透露具体的功德金额，称无论多少都属自己的心愿。

　　如今被叫停的天价养生班，是绍龙观的重要财源，价格从3000元至16800元不等，绝非普通信众所能消费，生意依然火爆“最热闹的时候是九班齐开，上百人同时上课，”常真说。

　　信徒看病被要求做法事

　　对于上山看病的信徒，绍龙观一般都会要求做法事，称是“业障”要“消业”，一场法事底价3680元，最高3场法事5万元。女企业家常实曾连续做了21天的法事，花费六七万元。

　　常真还介绍说，绍龙观的法事标准定为3680元一场，后来吴心对他进行了指导，称遇到富人不要先报价，由客人根据自己的“发心”决定捐多少。“她跟我说，对于有钱人来说，你就说“发心”大收获就大，我们这里没有价格，他们最少就能掏几万”，常真如是描述吴心的“教导”。

　　吴心还向他举例说，有一个姓徐的房地产商人，吴心告诉对方，做完这个法事后，你有多大的收获，就按百分比来捐献功德，结果这名商人捐了60万元。

　　弟子们称，绍龙观传授较多的还有如何从信徒们的口袋里掏钱。弟子常易在2006年上山时 ，第一份工作是卖“开光月饼”，价格从299元至999元不等，观里要求她们逐一向信徒打电话推销。“月饼这种吃到肚子里拉出来的东西，还开什么光”，因为觉得太过忽悠，常易一盒月饼都没能卖出去。

　　另一项包装还有绍龙观“道家四绝”———“道家宴”、“道家茶”、“道家酒”“道家法”。常越介绍说，这个创意出自重庆一个本地的记者，其很喜欢策划也喜欢道家文化，但道家酒最初是来自四川青城山的礼酒，过一段时间专门派车去拉，后来改向山脚下北碚的一家小酒厂订制，再加上山上的桂花制成；道家茶是从一个茶场以20元/斤采购，有些是他人送给李一的茶。

　　算命道长月收入可达3万

　　绍龙观的内部分配体系也比较复杂，其中工作人员实行月薪制，部分参与经营者有提成，道长们的工资约为550元/月，经典学社助教工资约在800元/月，有些工作人员还有其他提成，比如卖开光月饼。

　　南都记者获得的一份法务团的各层级收入明细显示，从初级到高级法师的衣单费为300元至2300元不等，参与法事的补贴也分别从20元至85元不等。南都记者还获得一份法务团14名成员的发放费用清单，收入最高者一个月达到8740元，其他有五人在四五千元左右。

　　另一个收入较高的群体为预测算命，弟子常越介绍说，做预测算命的道长，与道观实行三七分成，道长个人得三成，其中一名算命的道长月入达到3万元，另外有一名预测道长，在绍龙观时收入也过万元。

　　他们这些“工作人员”的收入还算透明，但弟子们并不知道道观的管理者到底收入有多少。常越只知道，绍龙观的核心管理层几名成员都在山下北碚区一个叫“云景华庭”的楼盘购置了房产。

　　重庆少林堂老板刘光瑞曾帮重庆华严寺开设“佛教博物馆”，李一知晓后找到他，希望也能合作搞一个“道教博物馆”，但刘光瑞表示，建博物馆只是公益事业，不能当做赚钱的买卖，且需要亲自去挖掘道家文化，成为道教的“内行”，但这与李一有些“道不同不相为谋”。刘光瑞说，李一更希望让他拿出一个策划方案，好借此去向老板们寻求赞助以圈钱，双方最终没有谈拢。

　　刘光瑞提醒李一道：经济的富有让人嫉妒，文化的拥有让人尊敬。“他回了一句，那就让人嫉妒好了”，刘光瑞说。

　　团队领袖：李一

　　核心管理层：

　　吴心(俗名吴志平，

　　缙云山慈善基金会负责人)、

　　甘全中(缙云山道教协会副会长)、

　　常琼(俗名冯兆群)、

　　孙凤仁(国学院院长)

　　中层管理人员：

　　常承(负责培训班)、

　　常武(负责后勤)、

　　常龙(负责道家绝技团)等

　　工作人员：

　　法事团的14名道士、道医班3名道医，及10余名后勤人员。

　　南都特派记者 张国栋 张书舟 实习生 付璨然 杨艺蓓